安全需求在马斯洛层次需要理论中排第2位,我初步狭隘地理解为安全感。都说女人是缺乏安全感的,上了年纪的人也适用这句话。
22床的奶奶75岁,22:00喂她吃药,“奶奶,睡前胰岛素打过了,药也吃过了,您早点睡吧!”我那一天洗过上百次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,临走前叮嘱又轻拍了几下,劝她配合听话。刚直起腰,奶奶一把抓住我的手“护士,你别走,你坐我床边吧,不然我睡不着……”听到这句话不自觉就笑了,心里暖暖的,“好的奶奶,等我把活儿干完,马上就过来!你先躺好,听话啊……”
然后我又去喂11床和21床两位老爷子吃药,把22:00定时治疗做完,我提前配了前半夜需要更换的6支泵液,准备了第二天的口护和尿护,核对了明日的液体,检查了夜里的账单,把治疗车的用物补齐,垃圾倒掉。
终于告一段落,我认真地洗了手。
这就是我工作的地方,心内科ICU,即冠心病监护病房CCU。
重症监护病房是医院内危重病人的集中收治点,转到这儿的病人,绝大部分都是其他科室控制不住,需要在这里加强监护治疗的。每家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,都是院内医疗精锐的聚集地,精尖的仪器和先进的技术共同配合,在时间的吊索上争夺生命。这里的每一位病人都已直面死神,所以说他的死亡率和其他科室相比,是高的。
洗过手,我在三张病床前来回走动,看有没有什么没安排妥当的。这时,11床爷爷说想拉粑粑,我帮他把便盆放好,备好卫生纸和湿巾。21床老爷子说睡不着想听戏,在抽屉里找到家属送进来的耳机和收音机,给他戴上了。给11床爷爷擦完粑粑,我把大便端到污物间,整整床安置他睡觉。
当我再次洗过手坐到22床奶奶身边时,已经23:40了,她还没睡。看到我推桌子和椅子过来,她放松地说“嗯,就坐这儿!”我指了指斜对面的两位老爷子,拉着她的手“奶奶您睡吧,我今晚照看你们3个,不会走远的。”接下来我趴在桌子上写特护单,眼角余光总能看到,隔一会儿奶奶就会睁开眼看我一下,装作不知道的我低头继续奋笔疾书。
今年5月份我们医院录制的《生死之门—ICU见证实录》真人真事,异常感人。当看到马红军妻子噙满泪花绝望而无助地安慰孩子们“我没事,你爸救不活也没事,没事,放心吧……”“过不来拉倒,咱也算尽力了,是不是孩儿……”我再也忍不住,放声痛哭。
家属有时候有这种强烈的愿望,家属经常跟我们说,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,我们也愿意试一试,看有没有奇迹出现。这种病人,对于ICU的治疗来讲,我们只是拖着这个病人,让他所谓的没有死,而让家属心理上有一个接受的过程。当然奇迹也是有的,但不多。
CCU的病人大部分都是老人,时间、金钱、精力成为考验儿女毅力的最大难题。有时候,掌握生死的不是医生,不是病患自己,也不是时间。挣扎煎熬 斗争 决定,这是亲情中最痛苦的选择。
每天下午15:30是规定探视时间,家属一天中最重要的时刻,然而只有半小时。其他时间家属都在门外的等候区,等待有可能是漫长无期,也可能是一息之间。每一声熟悉的床号,对于家属,都等同于一次未知的宣判。因为这里是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线。
CCU有很多插管或带呼吸机的病人是无法说话的,或者有些是长期昏迷,探视时间,孩子们拉着父辈的手,泪流满面,泣不成声,即使得不到应答,也会一直在耳边重复“你好好养病,医生能说咱恢复的很好,快出院了”“孙女在家等着你呢,问你什么时候回家”。有时候编织谎言是为了传递生的信念!
有些家属看到自己的亲人手脚被绑在床上,很是不解,很是生气。对于烦躁的病人,我们确实把他约束在床上,看起来就是捆在床上,但若不捆在床上,他那么烦躁,翻下床之后,拔掉管子命就没了!就像科里的10床,老爷子一直那么烦躁,天天嚎叫“杀人了,他们绑我,老二,来救我!”“来人啊,打110,杀人了……”“我的财产谁都不给,只给老二!”即使手脚被约束,他还是一个劲儿地在床上乱拧,一滑下来我们就要把他往床头抬并且定时翻身,昨晚抬他,刚把绑脚的约束带松开,他就朝我胸口踢了一脚,还说“谁让你们绑我……”
进入ICU,更多的是生命体征模糊不定,与死神慢慢角力的过程。专业人员给他讲的这样的一些内容,可能病人家属不理解,病人昨天情况还可以,意识也清楚,但是怎么今天突然就昏迷了呢,他理解不了这个,付出的所有的时间,精力,还有救治的措施,但是依然没有把他拉回来。我们所有的努力,既不被理解,可能还会被误解。这种心情非常复杂……
ICU的病人,病情总是瞬息万变。对于很多人来说,ICU不仅是危险的信号,同时意味着大笔的开销。就像感染病人,一般的消炎药不能应用,必须得用一些特殊的抗生素,但是这些抗生素不在医保范围或者报销比例低,药费贵,还有一些他所使用的仪器,说实话人力不贵!
来到这里一个月了,我最大的改变就是无论看到什么都能吃下饭。还记得前段我一直照看的23床,孕27周,疱疹样脓疱病,全身溃烂流脓,随着病情发展,耳朵里口腔鼻腔里头发里都开始流脓,再后来眼睛周围流出的脓液直接糊住了眼睛,像502一样超强黏力,怎么擦都睁不开。嘴巴溃烂疼得张不开,但她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,总是饿。我们一小勺一小勺地喂水喂饭,给她翻身,给予皮肤护理,给她擦大便,给她用药,给她挠痒抓背。
一日三餐,一勺一勺地喂饭,提着开水瓶,然后喂水喂药。假如我们有15个病人,保守地算每人每天2500ml小便,1次大便,那我们每天也要倒37500ml尿,擦15次大便,而且大小便时间毫无规律,不管你是准备去吃饭还是刚吃过饭。
20床的奶奶胃不好,总是恶心呕吐。还记得那天喂过饭半小时后喂药,我一边喂一边说“奶奶把药吃了然后午睡吧,我也去吃饭,马上就回来……”正说着,哇的一声奶奶吐了,来不及拿手套,也来不及拿看护垫,我下意识地放下手里的水杯和药伸手去接,一捧…转身甩到垃圾桶里,伸手,第2捧,再甩垃圾桶,第3捧……我当时真没意识了,就感觉到吐出来的东西热乎乎的,而且看颜色就知道中午吃的乌鸡肉和汤全部吐出来了,还有餐后的那根香蕉,还有刚吃下去的药丸!虽然用手接了,奶奶还是吐到了身上和床上,又给她擦身子,换衣服换床单,全部忙完我也吃不下饭了,接着去干活儿!但还是骨气不够硬,下午三点半撑不住,饿的头晕眼花,最终去吃了午饭。
现在的我们每天上班要关注患者病情变化,随时准备抢救病人,加强患者身上各种管道的护理,还要扎针输液,协助翻身,心理安抚,喂水喂饭,端小便擦大便。一个护理班需要连续工作12小时,工作的空间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,只有生与死。在这里,时间是精确的,精确到一分一秒。在这里时间是迷糊的,模糊到不分昼夜。还有一点,我们上班不让带手机,所以对不住很多人!
河南省目前共有3297张ICU重症监护床位,9236位重症医护人员日夜在与死神搏斗,每天都在经历结束与重生。
医院,生命的起点和终点。
CCU的故事仍在继续……
我也在努力!